【青天】第四回：新年
除夕夜，白府。
头顶绚丽璀璨的水晶吊灯，觥筹交错的酒杯，空气里食物的香气和悠扬的歌声，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南京城一年一度的宴会，今年选在白家举行。
申娴踩着不适应的高跟鞋，被母亲按着肩头热情地见过王家李家钱家的大少爷小少爷，沈月茹拉着程宴走到餐桌前吃她推荐的红丝绒蛋糕，并凶狠地用眼神赶走最最敬爱的会长身边苍蝇一样烦人的公子哥儿们，颜瑛正在舞池里和钱一甚优雅地跳着舞，于天曼板着脸坐在席上，漂亮的脸蛋儿也遮不住她生人勿进的冰冷气质。
而宴会的举办者——商界大腕白乾佑，则不见平时叱咤风云的模样，正一手拉着自家女儿白无间，一手揽过沈家长子沈复年，笑的像个市井里给人说媒的八卦老头儿：“无间啊，复年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你们年轻人也互相认识，多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嘛！”
大名鼎鼎的白部长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沈复年眯着眼想，换下了那身明华的破烂校服，裙子做工精细考究，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更绝的是摘下了那一副眼镜——显得眼睛雾蒙蒙的，像星空也像湖海，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
白无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高自己半头的沈大少，摘下眼睛让她的视力急速下降，这种什么都看不清的焦灼感包围了她，仿佛平时敏锐的判断力也跌掉几分。她扯了扯嘴角，权当是给老爷子面子，她想，于是她开口道：“是认识。沈大少，好久不见。”
沈复年愣是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好有趣，好有趣。他也笑眯眯地回道：“好久不见，白小姐，您的美丽还是半分未减。”
“谬赞了，您也是。”
“哪里比得上您呢。”
“这话说出来真是折煞我，不知有多少名媛等着结识您。”
“这个情况，倒是彼此彼此了。”
白无间不阴不阳地说，沈复年不慌不忙地接，一来一回火花四溅。白乾佑笑意盈盈地听着，只认为两孩子关系好，便哼着歌走开，去接待其他宾客了。
白乾佑一走，沈复年摊开手，做了一个绅士邀请的手势，笑道：“白小姐，我瞧屋外景色甚好，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白无间猛的转头，对上沈复年毫无笑意的眼睛，一句“有病去治”卡在喉咙里，她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瞧一瞧，绽开一丝笑意，随即自然地搭上沈复年伸出的手，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披上外套走出宴会厅，精致的铁门咔哒一声合上，鼎沸的人声瞬间小了下去，仿佛烟火气的人间和冰冷的无间仅有一门之隔。白无间立刻松开沈复年的手，背到身后，皱眉道：“你们是什么计划——
“猎犬。”
昭彰会副会长、外勤部部长沈复年伸手调整了一下袖口的位置，不紧不慢道：“这话我也得问问你——白部长，你们的目标也是......那位？”
“没错，此次来访的日本外交官三辅全，此人万万留不得。”白无间从裙子的暗袋里掏出眼镜戴上，又是那个目光锐利的白部长。
沈复年暗道一声可惜，开口道：“这次行动，你们那边的负责人是谁？申娴还是月茹？”
“少装！”白无间嗤笑一声，“收收您的狐狸尾巴吧沈副会，要不是你横插一脚，这次的负责人合该是月茹！”
沈复年捂住嘴，故作惊讶道：“啊呀，你们可真是磕碜，月茹一个书记员参与什么行动啊，青天会没人了？”
白无间嘴角抽了抽，这男狐狸把什么都算计进去了——会长作为组织核心人物不能擅自行动，颜瑛是外勤部部长，一举一动都被金陵会的人暗中盯着，申娴今晚不知有五六七八个相亲局，自然也脱不开身。而最好的人选——众人眼中的天作之合，未来沈家的钦定儿媳——她白无间，和未来的丈夫到花园里私会——不会引起任何关注和怀疑，嘴碎的人也只会说一句：嘿，你看看这对甜蜜的小情侣！
沈复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神枪手重出江湖？”
“手艺不精，您要见笑了。”白无间冷冷答道。
沉默一瞬，两人眼神交换，一个抬起手腕，一个拿出怀表——
“确认时间，晚上8:30。”
“确认。”
“那么——”白无间捞起一头秀发，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沉声道：“开始行动。”
宴会厅内，日本外交官三辅全正捏着酒杯，和政府高官汪城聊得尽兴。他呵呵笑着，右手搂着他此次带来的漂亮的翻译官小姐，赞道：“令爱真是人中龙凤，我听说她把金陵会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啊？”
汪城微微抬头，抿了一口白葡萄酒，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道：“小小成绩，不足挂齿，三辅君，您可不能夸得小女得意忘形了。”
一旁的汪钰边听边点头，谦逊道：“三辅先生，您真是过奖。”
三辅全脸色潮红，显然是酒精上头了，他胖短的手指一挥，“嗐”了一声：“什么......什么过奖不过奖的！汪先生，您女儿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倘若将来......”他摆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可以嫁到我们......”
话未说完，三辅全的胸口就爆开一朵血花，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肥胖的身躯倒向他的翻译官小姐，可怜的姑娘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身的血，吓得尖叫起来：“啊——”
这声叫喊划破了凝固的空气，所有人乱作一团，“医生，医生呢！”“有阴谋！三辅先生遇害了！”“父亲，母亲！”众人的慌乱和吵闹被站上高台的白家家主白乾佑高声打断：“大家都安静！”
杂七杂八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白乾佑左右看了看，接着说：“鄙人为遇害的三辅先生感到深深的默哀和自责。在我白家竟发生这种事，大家放心，我绝对不会放弃追查本次惨案的凶手！”
汪城气的小胡子都要翘起来，他指着台上的白乾佑，怒骂道：“白乾佑，你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净！谁知道是不是你安排人手杀害了三辅君！我们的友好邻邦派来代表和平的外交官死了，我怎么和总统先生交代！”
白乾佑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汪先生，您大可去查是不是我白家做的，清者自清，不是您三两句话，这脏水我就得接着的！”
“我自然会去查！”汪城冷冷道，也没管自家女儿是否跟上，便快步走出了宴会厅。
汪钰面无表情，眼神扫过身边的每一个人，最后轻轻笑了一声，也慢慢走出门去。
尸体被抬走，大家也慢慢放松了神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起天来。
沈月茹拿起酒杯和程宴轻轻碰了碰，发出“叮”的清脆声响：“新年快乐，会长。”
程宴举杯，浅浅笑了：“新年快乐，月茹。”
因着这事，申娴的相亲局中途结束了，她提起裙摆，走到于天曼的身边，拿起她一口未动的酒杯仰头喝尽，冲板着脸的于会长呵了口酒气：“新年快乐呀，天曼！”
于天曼皱眉躲过，眼底却泛起一丝笑意：“新年快乐。”
颜瑛揽过钱一甚的肩，低声道：“小钱同志，新年快乐，我祝你发大财。”
“真是吉利的祝福，阿瑛，那我祝你身体康健。”钱一甚笑眯眯道，“新年快乐！”
空气里飘来灯火通明的宅邸里清亮的歌声：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
两个人带着落满肩头的雪花走在黑暗的夜里，白无间举枪前喝的酒在此时发挥了它的效力。她“啪”地拿掉鼻梁上的眼睛，又一把扯开头上绑住高马尾的丝带，一头青丝倾斜而下，一瞬间，沈复年好像闻到了茉莉花的清香。
是洗发水吗？他恍惚地想。
白无间轻轻一跳，轻盈地踩上了路边的马路牙子，嘴里轻声跟唱道：“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沈复年被这样反常的白部长吓了一跳，他看向白无间，姑娘的脸蛋微红，眼睛却明亮，月亮和路灯一齐照进去，像星河碎在月牙湖里。
白无间伸手一揽沈复年的肩膀——一个不那么暧昧和亲密的动作，却让见惯风月的沈大少浑身僵硬，鼻子里充盈着茉莉花的香气和独属于冬天的冷气，转头木讷地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白无间呵出一口白气，喃喃地问沈复年：“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呢？”
沈复年像是被猫叼了舌头，只发出无意义的单音：“啊......啊。”
姑娘不理他，抬头看漫天大雪，直到有一片不小心掉进眼睛，她才使劲儿闭上眼，任雪水从眼角滑落：“新年快乐，沈复年。”
沈复年转眼，鬼使神差地伸手抹去这一滴冰冷的水珠，做完这事儿，他才猛然发觉不对，只好快速缩回手指，轻轻地捻一捻：“嗯。”
像是没听到满意的答复似的，白无间再次出声，特意拖长了最后三个字：“新年快乐，沈——复——年。”
沈复年被逗笑，郑重地点一点头，回道：“新年快乐，无间。”
瑞雪兆丰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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